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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渡劫飛升長生道 一朵奇葩眾人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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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陳楚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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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渡劫飛升長生道,一朵奇葩眾人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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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東勝神洲,西涼國以東、青丘以西、南秦州以北的天樞山脈裏,天樞城腳下。

這裏位處神洲中部,有一個大周國,是由上古辰月部落的遺民所建,大周國約有幾十萬人口。

千百年來的風起雲湧,唯一經得起考驗的便是這座古城城池,歲月的滄桑在城墻上篆刻下無法磨滅的痕跡,上面刀槍箭矢的瘡痍隱隱刺目,遙遙望去古城城墻縱橫百十餘裏,恍若直插雲霄,與西天相對接在一起,無邊無際。

城門樓上烽煙瑟瑟飄浮,玄甲兵士巡邏走動,古城城內物華天寶霞氣蒸蔚,冠蓋滿京華。堅硬巍峨的城門漆金畫棟、磅礴大氣,令人不自覺想要跪伏下去。

城門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車馬循序漸進,遠遠地就能聽聞各種酒肆、茶坊、腳店以及街頭小販或者雜耍賣藝的吆喝叫賣聲音,雕欄玉砌、綾羅綢緞、錦衣玉食、笙歌艷舞,這便是人們的日常生活。

【2】

天樞城落於群峰間坐北向南的位置,北面有一片連綿的山脈,山脈盡處似與蒼穹對接,無邊無際。

大長老告訴陳楚,那裏是折疊空間,是連接著另一個世界的一道出口。

陳楚不知道大長老所講的另一個世界是指什麽,但是那裏屬於天樞城禁地,就連掌教這樣的人物想要過去也需先得到大長老的肯首。

山峰之間白雲飄浮,有飛湍的瀑布從綠樹掩映之間化作一道傘幕,北山的古木參天,像一根根穿天利劍高高聳立著,一眼望不見盡頭。

在與北山相毗鄰的地方,有一座斷崖,斷崖後面,是另一片山脈,這片山脈支撐住天樞城的一角,同樣郁郁蔥蔥,山林之間有鳥獸嗥叫。

將視線拉近,從半空中俯瞰下去,會看到北山與斷崖之間的鴻溝像是一道天塹,鴻溝下面墨黑一片,一眼望不穿,好似一片陰暗的地獄,看久了會使人心神發悸。

斷崖的一處磐石附近,陳楚托腮看了這道鴻溝有一個時辰,腿腳有些酸麻。

陳楚在天樞城就像一個怪胎。

有的弟子會在修煉遇見瓶頸的時候愁眉苦臉,擔心自己會被責罰,而陳楚卻從來沒有發愁過,不過他也沒必要為此發愁,因為他的修行從來沒有遇到過困難。從正式拜師大長老到現在已經三個月了,大長老只教了陳楚三天而已,用三天時間為陳楚重新講解了道經,剩餘的時間,大長老便再一次閉關了。

有的弟子從小嬌生慣養,乍一離開家門來到天樞城多少有些不適應,相思成疾便耽誤了修行,大概被執律長老用戒尺打一頓就老實了。陳楚從來沒思念過在洗劍山的日子,也從來沒有在旁人面前提起過楓羽真人,似乎對他而言,過去的事情並沒有什麽好追思的,斬斷過去開繼將來才是應該做的。

有的弟子膽子小,尤其鉛丹境那些剛剛從洗劍山取劍回來的弟子們,初學馭劍,兩腿抖如篩糠,原本劍就飛的不穩,整個人比劍晃得還厲害。陳楚初入師門,還停留在有道境界,自然不會馭劍,但是他喜歡攀爬斷崖這邊的山石木樹,不求最高只求更高。

陳楚似乎就是這樣一個與正常弟子格格不入的人,他沒有常人的憂傷、多情、恐懼等情緒,只有喜怒或者幹脆沒有表情,也沒人見到他哭過。

陳楚算得上熟識的人只有折原,折原是入門一年後由於靈根不夠,沒有擊響後山的東始鐘,但又不舍得離開天樞城的一名弟子,所以選擇了做執事,平時做一些灑掃的雜務。

原本劍閣並不打算收執事,只是大長老想著自己日日閉關,陳楚無人照顧,於是便招了個執事過來。

折原端了一碟點心過來,像往常一樣去斷崖尋陳楚。

遠遠地望見一個青色的白點在樹林間飛上飛下,猿猴一般的靈活,稍後,這個青色的小點將一塊兩米多高的巨石舉過頭頂,扔下了斷崖前面的那道黑色鴻溝。

許久,也沒有聽到石頭墜地的聲音。

青色身影拍了拍手上的塵土,一臉無害,“對不起啊,實在忍不了你了,你這是第三次絆我了,早就看著你不順眼的了。”

折原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陳楚使出這麽大的蠻力,但每看一次仍是會震驚一次,不過十歲的一個毛孩就有這麽強大的肉身力道,難怪大長老會為了他破例重開門戶收徒。

折原用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皮,使自己平靜下來,然後長舒一口氣,端著點心繼續往陳楚那邊過去。

“陳楚,吃點心了,剛做好的,正香呢。”

陳楚轉頭,月輪眉心彎了下來,小臉興奮地跑過去,呆毛一抖一抖的,此時憨態可掬。

“嗯,是我最愛吃的蓮花糕,還是折原你對我最好了。”

陳楚伸手就抓起一塊蓮花糕往嘴裏塞,兩邊腮都鼓起來,全然沒有了剛才那一副小兇獸的模樣,完完全全就是個嘴饞的孩子。

“再有一陣子大長老就要出關了,大長老閉關前教你的那套劍法練會了沒有?我可是奉大長老之命好好監督你修煉的呢,你要是毛也不會,我可就慘了。”折原的鴨蛋臉苦下來,食指對戳著問道。

陳楚一面心滿意足的咬著蓮花糕一面擺著手,“放心放心,那套劍法早就學會了,我怎麽能讓折原你為難呢。”

折原這才寬了一顆心。

擡頭,看到斷崖附近的挺拔樹木,最大的有五六人合抱粗,最高的有崖對面北山上的劍樹一般,時值仲夏,樹上都青蔥翠綠,蟬鳴嘶嘶。

折原眼前被陳楚的手藝驚艷了一下,樹林裏許多的樹冠都被用心編織了一座鳥巢,大都是用煙綠色的梧木搭起來的,做得小巧玲瓏,很是精致。

這些巢穴就是陳楚專門為樹林裏那些鳥雀們做的,天樞城這邊的群峰多有鳥雀,尤其是靠近北山這邊,常有小鳥飛到劍閣的檐角上停落,或是舔舐羽毛或是觀摩陳楚修煉,久而久之他們便成了朋友。

陳楚有時候枯燥無聊,便會對著這些小鳥說話,小鳥們也會嘰嘰喳喳的給予回應,雞同鴨講,其樂融融。

有一只從北山飛來的鳥雀長得極是好看,青色的羽毛紅色的尾巴,小眼睛像是玉石一般晶瑩璀璨,小鳥的腦袋上頂著一圈斑斕的七彩毛發,看上去很威武,尤其是短喙上長了一串砂礫大小的刺。

陳楚並不認為這只青羽紅尾小鳥很神武,他覺得這只小鳥只是生的好看了些,看上去與眾不同了些而已。

他對這只鳥既愛又恨,每次這只小鳥從北山晃悠悠飛過來時,會乖巧的躺在自己的掌心上打個滾兒,有時候還會用小爪子蹭蹭自己的掌心,那種感覺癢癢的,卻很舒服。

試想,如此漂亮的小鳥主動躺在了手上撒嬌,誰不想摸一下?

於是乎,每當陳楚眨巴著眼睛打算捉住小鳥時,小鳥便像掐算好了時間似的逃開了,臨了會眨巴一下星色的眸子,做出極其鄙視陳楚趁鳥之危的樣子。

如此數次,陳楚手癢的抓狂,仰天長嘯,奈何就是捉不到青羽紅尾小鳥。

這種情況被折原撞見過幾次,只是覺得陳楚孩子心性而已,又想捉住小鳥又不忍心用全力去捉,所以屢屢會被小鳥逃脫。

折原給青羽紅尾的小鳥取了個名字,叫孟孟,因為折原覺得它神似上古時期的一種神鳥,問道陳楚的意見,這孩子只是哼哼幾聲,似乎並不打算‘賜’此鳥一個名字。折原叫了幾次孟孟,陳楚感同身受,下意識的也給小鳥叫孟孟,孟孟這個名字也就出來了。

陳楚也給孟孟搭了一個巢,上面還專門鋪上棉絮,他也不指望此鳥會住進去,畢竟此鳥來自北山,整日神鳥見首不見尾的。

“走吧,我們回劍閣去修煉。”陳楚轉身朝著來路走了回去。

“好。”折原收起了碟子,比陳楚高一個頭的大個子不遠不近跟在後面。

【3】

轉眼又是三月飛逝,天樞城迎來了它的金秋十月,山清水秀的峰崖間,飛流急湍高高懸掛,如一條條白練,將巨石沖蕩得千姿百態。

氤氳的水霧環繞著天樞城,蜿蜒向上的三千臺階被火紅的楓葉覆蓋,如一頭火龍,噴薄著汪洋正氣。

天樞城裏,身著白色短襟襖子的弟子們正在勤奮練功,手中劍舞如風,虎虎生威。

鉛丹境已經臻至圓滿的一些弟子已經能夠自由馭劍飛行,天樞城正南的一片橫斷山林間不時有劍氣呼嘯,數十道身影馭劍破開雲層俯沖下來,劍鋒觸地的剎那便會一個騰挪飛回高空。

一時之間碧翠山林裏面白色劍光穿梭不停,枝杈間的樹葉簌落落的被勁風掃下來。

天賦較普通弟子優異的幾人,已經進入了形意境界,形意境界的修士著重錘煉神識,會將元神打磨得無比堅韌,甚至可以倚靠元神擊潰敵手。

有道境界練道心,鉛丹境界練外,形意境界練內,這三種境界也是每個修道者最重要的三個階段,是突破到更高境界的根基。

畢竟,萬丈高樓平地起,基礎夯不夯實很重要。

這其中突破進形意境界的弟子有大師兄陸臨也、青搖等,孟青遠雖然之前被陳楚打了個豬頭臉,但也是有天賦的,並沒有因為那件糗事就影響到道心,因而也破進了形意境。

還有其他幾名弟子也已經進入了形意境界,他們這些人都是掌教繼任後收的第一批弟子,稱之為甲課弟子,以此類推,天樞城五年開門一收徒,下一批弟子就稱為乙課弟子、丙課弟子......

甲課弟子是乙課弟子的師兄,乙課弟子是丙課弟子的師兄,陸臨也身為甲課大弟子,自然也是整座天樞城的大弟子,身上也肩負著輔佐掌教處理同門事務的重擔。

【4】

鳳棲閣,是青搖的個人居所,她是掌教的嫡女,自然有這樣的優待。

三個月過去,青搖還是沒有變樣,一頭黑發不知道是幾日未洗,看上去有些幹燥,遠山眉微微眺向北面的天空,兩綹鬢發垂在眉旁好看的拂著,好像自始至終都沒有長(zhang)長(chang)過。

目光所至,是大長老的劍閣。

青搖漫不經心的擡手摸了摸袖口的鳳尾花,上面有些臟,將花瓣都染成了灰色,臉上稍稍有些類似於微笑的神情,但是不仔細還看不出來。

不知道為何,青搖感覺劍閣的陳楚還是蠻有意思的,自己極少與人講話,但是自從那晚打了他一番,哦不,是切磋了一番後,發覺兩人在某一些方面還是志趣相投的。

比如說,都是天才。

還比如說,都有些怪胎。

再比如說,都喜歡和對方頂嘴。

青搖覺得陳楚很不簡單,他就像一團謎,看上去觸手可及,其實根本捉摸不透。

而且他還很強,三界經只是能讓陳楚越階同自己打平手的原因之一,可能他本身便是個比自己還要逆天的修道者。

青搖就喜歡跟比自己強的人打交道,那樣自己才會有動力去超越他。

等著罷,總有一天,我可以打爆你的牙。

呼——

青搖將神識釋放出來,一道朦朧的金色光芒從眉心出來,穿過窗戶,將北面的那扇關上了。

屋子裏有些昏暗了,因為只有北面一扇窗子是一直開著的。

【5】

陳楚躺在斷崖旁的巨石上發呆,天空蔚藍如洗,一朵雲也沒有,幹凈的令人想要上去作畫。

陳楚很苦惱,他還沒有進入鉛丹境。

內視體內的丹田,裏面原本是浩瀚如汪洋大海的一片,經過陳楚連續三月的苦修,已經就要將丹田填滿、鉛丹成型了,沒想到,最後的一點汪洋足足耗了三個月才填滿,現在鉛丹有了個雛形,懸在丹田上方晃悠悠,仿佛隨時有可能吹散。

看這架勢,陳楚懷疑自己還要再花三個月時間才能將鉛丹凝出來,畢竟天地精氣有限,哪裏找這麽磅礴的精氣滋養鉛丹成型?

想到這裏,他就有些頭疼。

他的丹田明顯跟普通人的不一樣,像是個無底洞,吸收多少的天地精氣都填不滿,他甚至懷疑是不是有人通過秘法在偷取自己的精氣,後來覺得不太可能,只能暗自喟嘆倒了血黴。

陳楚翻了個身,擡眼,發現遠天一隙中,出現了個小不點。

小不點搖搖晃晃,從北山的方向飛過來,青色的羽毛、紅色的翎尾,腦袋十分漂亮,它便是孟孟。

陳楚倏的立起身子來,伸出了雙掌,因為待它飛過來,便會很自覺的落到自己手上趴著。

陳楚翻看道藏典籍時,的確看到過關於這種鳥的描述,但是又覺得只是像極了而已,畢竟書中描寫的那種可是太古神鳥,沖冠一怒便可以焚盡山河,孟孟看上去明顯呆兮兮的,怎麽看怎麽不像太古遺種。

孟孟撲閃著翅膀在半空中低鳴一聲,像是很雀躍的樣子,瑪瑙般的眼珠滴溜溜轉了轉,確定陳楚沒有在打什麽壞主意,便輕飄飄落在了他手上。

啾啾——

孟孟小爪子輕輕在陳楚手上一撓,落下來一枚果實,然後一面叫著一面用小腦袋將果實拱到陳楚看得到的地方。

陳楚看到了這枚果實,紅色的果皮,綠色的數粒種子嵌在皮上,像是一顆草莓,但是又比草莓玲瓏精致的多,晶瑩如玉石,果肉飽滿,令人很有食欲。

“孟孟是帶給我吃的嘛?”陳楚另一只手捏住紅色果實,笑得月輪眉心彎下來。

孟孟小爪子抓在掌心上,笨笨的點點頭,眼睛亮晶晶。

“謝謝你!”

陳楚臉上洋溢出笑容,他與這些山林中的小動物都是極要好的朋友,很多的心事也只會說與它們聽,它們既是最好的傾訴者,也是陳楚最忠實的聆聽者。

陳楚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想要順順孟孟的羽毛,孟孟卻跳著腳飛走了,陳楚回過神來,差點忘了,孟孟從來不肯讓自己主動去碰它的,遂搖頭無奈的幹笑兩聲。

陳楚將紅色的果實仔細擦幹凈,一口咬了下去,果肉鮮美,像是一股暖流灌進了身體裏,陳楚頓時感覺整具身體都舒服起來,直想哼哼,覺得這枚果實很是神奇。

孟孟眨巴著眼睛看陳楚的反應,翅膀撲騰撲騰的振著繞他飛了一圈,徘徊了一會兒,又飛回去了北山。

陳楚只感覺果實內像是有一道氣勁沖進了自己的體內,四處亂竄,但是隱隱與自己的丹田相呼應,像是幫助自己重整脈絡一般,於是開始細細的體味,默默地感悟變化,不知不覺再擡頭時,孟孟已經飛遠了。

那邊,灰蒙蒙的北方大山裏,綿延百裏都是洪荒青山,沒有大陸,沒有洋流,只有無邊無垠的原始森林,與斷崖的這邊宛然是兩個世界。

孟孟在那邊逐漸消失成一個黑點。

收回視線的時候,陳楚發覺體內的鉛丹有些發燙。

內視丹田,陳楚被驚住了,體內的鉛丹正在以飛快的速度汲取丹田處的精氣,像是一團小火球,懸浮於汪洋大海之上將海水虹吸為己用,此刻的鉛丹更像是一片漩渦,原本只是模糊不清的雛形,現在正在飛速的成型,逐漸凝實。

同時,陳楚感覺渾身的燥熱感更加強烈,索性便將上半身衣服脫下來丟到一邊,劍閣裏沒有外人,無非就是被折原看到,所以他也不必擔心什麽。

光潔的臂膀上有淡淡的濕氣從皮膚裏出來,飄在空中,像是一縷縷薄煙,陳楚的整個上半身已經初具成年人健碩的肌肉形狀,只是年紀尚輕,線條棱廓看得並不很明顯。

陳楚感受到體內有一股磅礴的力量正在被醞釀出來,丹田之處洶湧澎湃,像是積壓許久的山洪,隨時會爆發出來。

他屏住了氣息,雙掌折疊在一起,稍後,三界經運轉起來,陳楚的手臂上、背脊上、脖頸上有明滅閃爍的符文出現,像是將道經烙印在了皮膚上,深刻而明顯,周圍的空氣嗡嗡開始摩擦起來。

稍後,陳楚在右手掌心凝聚出一枚金色小字,是一種繁覆覆雜的字體,陳楚也不識得,但是確確實實凝聚在了掌心,字體金光閃閃,與日光相對射,刺目耀眼。

陳楚將右掌向前推了過去,前面是一片嶙峋的石碓,金色的小字照著那裏飛過去,將空氣扭曲得轟鳴起來,像是要爆炸,威力恐怖至極。

轟!

那片石碓被打飛了起來,金光小字直接穿梭進去,接連撞飛數塊巨石,最後劈在了一礅橢圓形的大石頭上,金光滲透了進去,消失不見。

陳楚支起護體金光,將飛濺過來的碎石屑遮擋在外面,同時有些訝然的看著右手,原本自己只能用三界經掀起普通的勁風而已,現在,居然已經可以將石頭打飛了?

劈啪。

陳楚又有些不敢相信的擡起頭來,看了眼那塊橢圓的大石頭,果然,上面喀嚓裂開幾道細縫,接著便一塊塊墜落在地上,四分五裂了。

“這就是......鉛丹境的威力嗎......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陳楚有些興奮的振臂高呼起來,驚飛了叢林裏準備跑路過冬的候鳥們。

“陳楚,你在這裏瞎樂什麽呢,大長老要出關了,你還不趕緊見他去啊,你不都要想死他老人家了嘛。”

身後,折原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劍閣裏出來了,招呼陳楚回去。

“什麽,師父出關了!那我要趕快去見他!”

陳楚一個騰躍翻起身來,箭步開始往回竄,速度極快,一步跨出兩三米去。

【6】

劍閣的盡頭處有一石洞,是用太白石堆砌而成,洞府幽寒,有夜明珠點綴,入口有幾棵垂柳常年郁郁蔥蔥,夏季茂盛時甚至將整個洞口都遮蓋住。

這裏便是大長老的閉關之處。

陳楚跟折原兩人都守在洞口,等了小半天,想著大長老馬上就要出關了。

因為中午的時候折原照常來收大長老洞口的飯菜,竟發現一向原封不動的飯菜今日居然是空了盤子,一定是大長老準備出關了,所以才吃下這些飯菜的。

果然,臨近傍晚的時候,西天一簇簇金光投射到洞口,將此處明媚起來,斷龍石緩緩升起,大長老從裏面走了出來。

大長老一身雪白的袍服,仙風道骨,鶴發童顏,明媚的臉龐看不到一絲歲月斬留下來的痕跡,不看那一頭銀發,大長老與普通的年輕人一樣,渾身散發著朝氣。

“師父!”

“大長老!”

陳楚與折原兩人齊齊喊道。

大長老朝他們點了點頭,頷首微笑,“辛苦你們等在此處了。”

兩個孩子願意等著,久勸不聽,大長老也就由著他們去了。

“十一,教給你的劍法,練得如何?”大長老低頭詢問道。

“十一都已經熟記於心了,每日勤加苦練,不敢有負師恩。”陳楚點著小腦袋十分自信。

“耍來看看。”

大長老走到一旁石凳坐了下來,折原奉上事先沏好的茶水遞過去。

陳楚於是取來一柄木劍,劍身三尺長,是折原砍了斷崖那邊一棵幾十年的老紅樹做的,樹芯被打磨成木劍,剩下的木材也沒有浪費,為陳楚還有大長老做了兩把搖椅,塗上油漆還未晾好。

嗡的一聲,陳楚手中的木劍劃出一道弧形,擦動空氣挽出幾朵劍花來,又隨心一一的擊破。緊接著,陳楚腳步飛快踏地躍起,木劍在手腕上抖動甩開,破開一道道罡氣。

隨後身子落下來,手執木劍輕點地而起,身子滯在半空中旋轉一圈,劍舞銀蛇,有劍氣縈繞在劍身激蕩,將陳楚的衣袍吹的獵獵作響。

大長老手上捧起茶杯淺酌一口,目光緊緊註視著陳楚的身形,那只是一柄普通的木劍,練得也是天樞城最普通的劍法,但是到了陳楚手中,卻隱隱有種不一樣的改觀,像是推陳出新,更有殺傷力了。

陳楚舞劍的時候運轉三界經,木劍上有符文一閃而過,稍後將劍氣掃出來,將垂柳枝掀起半米多高,柳葉颯颯翻飛,金色的符文小字斬碎了幾片葉子。

收劍,呼氣,陳楚重新來到大長老的身前。

大長老十分滿意的看著弟子,眼底裏滿是讚許,“能將三界經與天樞劍法融會貫通在一起,別出心裁,不錯。”

“還是師父教得好。”陳楚謙虛的低下頭去。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就是為證道而生的,一定不要懈怠自己,必須勤學苦練,才能更上一層樓。”

“弟子謹遵師父教誨。”

“你已經進入鉛丹境了?”大長老用神識掃了一下陳楚的修為,一向平和的臉上起了些波瀾,旋即,點了點頭,“也對,你是我的弟子,就該是如此出色。”

陳楚撓了撓頭,“師父,你都知道了啊,弟子用了六個月才進入鉛丹境,時間是有些久了。”

大長老笑道:“你這小子,連你這點道行我都探查不出來,幹脆閉關別出來教你了。再說了,六個月還長啊?你可知道,天樞城的尋常弟子都是要一年、兩年甚至三年才能有道境圓滿。”

陳楚於是又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看來,是弟子有些狂妄了些。”

“狂妄好啊,年輕人,就該有一股狂勁,你最近收拾一下,準備去取劍吧,讓為師看看,哪一柄劍會與你產生緣分。”

陳楚點了點頭,“正好弟子也去探望一下楓羽師叔,有半年未見了。”

“回去準備吧。”

【7】

洗劍山距離天樞城並不是很遠,就在山腳下的一片山峰之間,陳楚自然不可能像第一次來天樞城一樣被大長老馭劍送去,還是要自己一個腳印一個腳印的走過去的。

掌教極重視大長老這位關門弟子的取劍之事,特意派了大師兄陸臨也一路隨行。

臨行之前,陳楚去見了青搖。

鳳棲閣前的青泥板小路上,落葉未盡,蕭風颯颯。

青搖攏了攏眉角兩綹鬢發,抱著肩看向對方。

陳楚立在不遠處,面容俊朗,袍腳的繡蓮被風卷起,英姿綽約。

“你進入鉛丹境界了?”

“是的。”

“境界鞏固的如何?”

“還行。”

“來找我做什麽?”青搖的神情有些微微激動。

“你猜。”陳楚故意賣了關子。

砰!

一只發灰的靴子猛地踹在了陳楚的臉上,將他蹬飛出去。

陳楚的臉部肌肉抖了起來,身子放慢了似的緩緩砸落在地,濺起砂礫、迸開煙塵,撲通一聲將整平的衣角壓得變了形。

“停——!”

陳楚趴在地上將右臂拼命高舉起來,險之又險的制止住戛然停在腦門前的另外一只腳。

“咳咳咳......”

陳楚艱難的擡起身子來,嘴巴裏吐出一口沙子,右半邊臉上清晰地印著一道鞋印,腫的老高。

青搖收回了那只腳,兩只手勾在腰後,神情認真地看著陳楚,有些不明所以。

“我不是來......找你打架的......”

陳楚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身上,剛才那一腳這丫頭使上死力氣,還真是往死裏踹啊。

“哦,那對不起。”青搖把手伸給對方。

陳楚半邊臉腫著半邊臉青著,極不情願的搭上青搖的手站起來,冰冰涼涼的,並沒有書中所描述的那般女兒家的細膩,心道頭一次牽女孩子的手也不過如此而已。

“那你什麽時候和我打,我去找你。”青搖十分認真的看著陳楚問道。

陳楚險些一口氣上不來死過去。

“有時間了自然就和你打。”陳楚極其模棱兩可的答道。

“那我去劍閣等著你來打。”青搖很自然地脫口而出。

“不要啊師姐,你整天蹲在我那裏等我打架,不知道的師兄弟還會以為我怎麽欺負你了呢,尤其是孟青遠師兄,他還不得撕了我。”陳楚打死不同意。

“那我現在把他打傷,保證他一年下不了床找你的麻煩。”青搖揮了揮拳頭。

“我很好奇,你平時都怎麽跟你爹交流的?”陳楚扶額嘆氣。

“這和我去打孟青遠有關系嗎?”

“你還是別打他了,等我取劍回來和你打還不行嘛。”

青搖:“那就這麽說定了。”

陳楚:“......”

【8】

陳楚找到陸臨也的時候,陸臨也被嚇了一跳,“陳師弟,你這是怎麽了?”

陳楚強顏歡笑,磨磨牙,“沒事,走路摔得。”

陸臨也一臉關切,釋放大師兄的溫暖,“以後走路的時候小心些,還疼不疼了?”

陳楚蛋疼的擺手,“沒事,疼一會兒就好了。”

兩人開始朝天樞城山門外走去,從兩根頂天柱往下看去,是一眼望不到頭的三千石階。

陳楚跟陸臨也一階一階的向下走,修道之人大都體魄強健,走起路來也是健步如飛,兩人從早上出發,路上閃過各種風景,花草樹木從視野裏不斷的滑過去,這一走便是走了半日,兩人來到山底時,日頭已經掛在了頭頂上。

“陳師弟跟隨我來,洗劍山距此不遠,大概十裏路便到了。”陸臨也走在前面引路。

陳楚安靜的跟在他背後,並不說話,這條路他再熟悉不過了,十歲之前曾經有無數次他從洗劍山走到過這些臺階下,擡頭仰望一眼看不見盡頭的三千石階,仰望那座聳立在高峰中巍峨莊嚴的天樞城。

那裏雲霧繚繞,那時的他神往無比。

重游故地,陳楚稍稍感慨了一下。

“陳師弟,取劍之時你且小心些,洗劍山上的劍氣無眼,你能堅持走到哪裏就停在哪裏,千萬不要逞強,然後就地選一把趁手的劍回來就是了。”陸臨也在路上叮囑道。

“那要是爬到頂都沒有發現趁手的劍呢?”陳楚詢問。

“這些劍都是有劍靈的,雖然以你現在的境界可能感知不到,但你要相信師兄,會有一把劍與你心意相通的。”陸臨也笑道。

陳楚摸了摸下巴,回想當年的很多事情,貌似山上的那些劍,自己從來都沒有看進眼的。

“好吧,那我試試。”陳楚想了想,繼續跟了上去。

兩人的視野中出現了一條白石盤岸的溪流,溪水很清,水底可以看到有魚群游蕩,淺淺的覆蓋一層泥沙,水草搖曳,日光下澈,將人的影子投射到溪面上,波瀾不驚。

“師弟,再往前走,便是洗劍山了,你小心上去,我便不過去了。”陸臨也取下隨身的佩劍倚在石頭上,俯身鞠了一捧溪水洗了把臉。

水盡,臉清,白衣飄帶,翩翩君子,陸臨也笑得水墨山青。

陳楚將視線從溪面上某一處收了回來,也沖著陸臨也抱了抱拳,“大師兄,我過去了。”

對方點了點頭。

陳楚朝著洗劍山上過去,走的隨意、自然,並沒有尋常弟子前來取劍時的小心、謹慎。

在這一點上,陸臨也暗自佩服的點了點頭。

陳楚不像是來取劍的,像是在串門子。

陸臨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覺得,不過看陳楚的姿態,整個人走得飛快,是該說他初生牛犢還是說他心有猛虎?

陸臨也記得自己前來取劍時,只走到了半山腰的位置就忍受不了劍氣對皮膚的刮割了,不過也算取了柄好劍,掌教曾經說過,越往上走,劍的材質越好,尋常弟子卻根本走不到半山腰這麽高的地方,只有天賦極高的弟子才有機會登頂。

在陸臨也所認識的人裏面,好像只有青搖做到過。

陸臨也覺得以陳楚的資質,應該也能走到半山腰的位置。

果然,陳楚在山上一路攀爬,並不怎麽費勁,陸臨也肉眼能夠看到有劍氣在他的周身激蕩,但好像並沒有攻擊他。也不應該這麽說,陸臨也認為劍氣並沒有攻擊陳楚是因為他看到陳楚的臉上一點反應都沒有。

哪怕稍微的皺一下眉頭都沒有。

陸臨也覺得很奇怪,按理說洗劍山劍冢這些劍氣都是極其森寒的,據說會隨著一個人的修為而增強威力,陳楚就算再逆天,也不可能這麽經折騰吧?

很快,陳楚來到了半山腰上。

陸臨也看到他停在了那裏,這才舒了口氣。

然後他又看到陳楚蹲下身子去,像是在取什麽東西。

應該是取到心儀的劍了吧。陸臨也十分肯定的推測。

果然,陳楚站起身來的時候,手上提著什麽東西,方方長長的,應該是一柄巨劍。

正當陸臨也以為陳楚就要往回下山的時候,眼睛突然睜大,他看到,陳楚提著巨劍繼續往上走了。

陸臨也重新揉了揉眼睛,再看一遍,確認自己剛才並沒有看錯。

陳楚很輕松的又向上爬了十幾米,勢頭不減,巨劍提在手上,衣袍在山風間吹拂。

“這......怎麽可能?”

陸臨也從溪畔朝著洗劍山走過去,他有些不確定,也打算試一試。

撲哧——

剛一靠近洗劍山,猙獰的劍氣將陸臨也的白色衣袍破開一道口子,白皙的手背劃開一道血口。

陸臨也急忙退了回去,頗為驚詫的繼續擡頭仰望,陳楚的身影已經逐漸在山巔模糊,隱隱約約只能看見一個黑點了,朦朧的視線裏還有劍氣來回甩動,遮擋山峰。

“陳楚,不愧是能讓大長老破例的人。”陸臨也坐到溪邊巨石上,望著氤氳的洗劍山,自愧不如。

洗劍山上,陳楚悄無聲息的就登上了山頂,那裏佇立著一棟熟悉的小屋,屋門有草棚遮雨,有結了蛛網的水缸,還有印了一層灰、裏面留個屁股的斷檐石。

楓羽真人從屋裏走出來,手上捧著一本道經,看到陳楚時,呆住了。

“唉,大白天的也開始做夢了。”

楓羽真人搖了搖頭嘆氣,拿著書又走回屋裏。

陳楚手上提著東西,靜靜站在那裏等著。

過了一會兒,楓羽真人又走出來了。

於是又拍了拍自己臉皮,走回屋去,喃喃自語,“可見,我是有多想那個臭小子。”

陳楚臉上洋溢出笑意,將手上的東西立起來拄著,繼續笑瞇瞇的望著門口。

楓羽真人果然再出來看了一遍,此時,蓄了許久的花白胡子終於抖了三抖。

“你這臭小子,還真是你回來了,我沒做夢吧?”

陳楚提著手上的東西過去,輕拍了拍楓羽真人的屁股,小大人般喟嘆,“可見,師叔你是真的老了。”

說完,陳楚手腳嫻熟的把木門安了回去,淡笑,“師叔啊,門被山風刮跑了,都不知道撿回來,晚上睡覺不漏風嗎?”

楓羽真人搓了搓手,然後過來使勁捏了把陳楚的臉皮,皮笑肉不笑,“你這臭小子啊,走的時候連聲招呼都不打,現在還知道回來?”

陳楚被捏的呆毛翹了起來,蒼藍色的眼睛被劍氣吹得又有些陰翳,呲著米牙,“師叔啊,你看,我這不是又回來看你了嘛。”

楓羽真人甩了甩衣袖,背過身去,撇了撇嘴,“你這小子,應該是進入鉛丹境界了吧,是不是取完劍就要走了?”

陳楚訕訕,老實道,“是的。”

楓羽真人動了動嘴角,還想要說些什麽,最後嘆了口氣,“在天樞城跟著大長老好好修行,可別辜負了我們對你的期望。”

說話的人,將‘我們’二字咬的極重,很是在意。

陳楚感同身受,十分認真的答應,“弟子,謹遵師叔教誨。”

“相中哪一柄劍了?這洗劍山頂上,全是最好的劍。”

“弟子也不知道相中了哪一柄劍。”

楓羽真人看了他一眼,神情微重,“你閉上眼睛,屏氣凝神,用心去感受周遭劍意的變化,看看哪一柄劍的劍靈會給予你回應。”

陳楚閉上了眼睛,全身心的平靜下來,仿佛入定,細細感受著身體周圍的劍意,緊接著,整座洗劍山上都騷動起來。

成千上萬柄劍在隨之嗡鳴,震動,像是要拔地而出,帶動著山體有些搖晃起來。

劍氣互相激蕩起來,四處迸濺,將空氣撕裂。

楓羽真人的神情愈發凝重,山頂的劍反饋的最為激烈,它們劍意最盛,也是最好的劍,一個個通體發亮,鋒芒畢露。

洗劍山上的動靜被陸臨也註意到,但他不知道發生何事,只能焦急地等待結果。

陸臨也的佩劍也微微晃動起來,像是在與滿山的劍意共鳴。

陸臨也擡手按了按佩劍,佩劍才稍稍安靜下來。

洗劍山上依舊如同鐘鳴鼎沸,劍意昂揚到極致。

突然,陳楚睜開了眼睛,招風耳隨著風聲動了動,月輪眉心下,那雙蒼藍色的眼睛緊盯住山腳下,遲遲沒有移開。

滿山的劍意開始衰弱下來,仿佛是感受到了來自另外一柄劍的壓力,不敢噤聲了。

楓羽真人撫了撫胡子,神情顯然也是有些意料之外,“選好劍了?”

陳楚神色平靜,“選好了。”

“確定是它?”

“是它。”

“我覺得它很普通。”

“我覺得它不普通。”

“那便去取劍吧。”

“那我走了。”

“有空回來看看。”

陳楚轉了身,開始往山下走,走出五步,回了頭,“對了,楓羽師叔,有件事,還沒告訴你。”

“何事?”

“師父為我取了名字,叫陳楚。”

“我知道。”陽光投射到楓羽真人的身上,將身影襯托的格外高大,“那是我同他商量好了的。”

“原來如此。”陳楚擺了擺手,繼續往山下走。

白石溪旁等待許久的陸臨也遙遙見到陳楚平安歸來,長舒了口氣,遠遠地迎了過去。

兩人走近,陸臨也卻左右張望,眼神迷離,“陳師弟,你取的劍呢?”

陳楚頷首,擡起指,指了指正前方。

“劍在那裏。”

【9】

遠處的山野間傳來陣陣狼嗥,洗劍山上劍意寂滅,像是在等待什麽。

陸臨也順著陳楚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眼睛逐漸睜大,嘴巴張開,不慎咬住了舌頭。

“陳師弟,你可不要開玩笑啊。”陸臨也訥訥說道。

“並沒有開玩笑。”

陳楚朝著正前方走過去,想了想,又拍拍陸臨也的肩膀,示意他冷靜一下。

白石溪畔,水岸瑩白,淙淙的流水蜿蜒曲折,將上游帶過來的泥沙沈積在這裏,形成了一片淺灘,淺灘裏的淤泥踩上去松松軟軟的。

淤泥裏插著一柄石劍。

這是陳楚十歲那年從山頂挑了塊石頭用劍氣淬煉打磨而成的,後來被狼群毆打,將劍掉在了這裏,也一直沒取走。

今天,他來取劍了。

陳楚輕提了提褲腿,兩只青靴踩到溪水裏,來到淺灘上,用手拔了拔這柄石劍。

石劍外觀古樸,上面還有劍氣打磨時遺留的石痕,又粗又長,目測四尺長百斤重,算是這洗劍山最不像劍的劍,陸臨也覺得它像個棒槌。

第一次,石劍沒有被拔出來。

陳楚搓了搓手,重新再拔一次。

第二次,石劍根部的淤泥動了動,被擰出一個漩渦,還是沒能拔出來。

陸臨也在一旁勸道:“陳師弟,要不還是算了吧,這石劍雖然是天地造化形成的,但也不適合修道者馭劍殺敵的。”

他不知道這柄石劍其實是陳楚小時候的塗鴉之作而已。

陳楚沒有回覆,依舊將手搓了搓,這一次,掌心間隱約間有金色的符文閃過,稍後,握在了石劍的劍柄上,陳楚奮力吼了一聲。

劈劈啪啪。

石劍底部的淤泥松動起來,被一點點帶出來,像是蒜臼搗蒜時帶出的殘渣,覆蓋了劍身一層的汙穢,那是黑糊糊的不知沈澱了多少年的爛泥巴。

石劍拔出來的一剎那,洗劍山上的劍意再次沸騰起來,像是在歡呼,沖霄的劍氣刺破蒼穹,盤旋在洗劍山的上空,來回環繞,劍氣聚在一起,化成一股龐大的氣流,似是一條巨龍。

陸臨也按了按腰間有些不安分的佩劍,不知道它今天是怎麽了。

楓羽真人站在洗劍山頂朦朧不可見的地方,遙遙瞰下去,眸子裏深邃而綿長。

石劍被陳楚握在右手上,今年陳楚十歲半,四尺長的石劍與他在一起顯得有些笨重。

不過這並不影響陳楚將石劍舞動起來,在陸臨也看來更像是掄。

“看來陳師弟與此石劍有緣,這柄石劍曾有許多弟子嘗試拔起,但未有人成功過。”陸臨也說道。

洗劍山上的劍氣逐漸平靜下來,只是還隱隱的騷動。

嗡的一聲,石劍左右揮灑一圈,被陳楚收了回去,白石溪面上,一道一米多高的水浪被激起,搭成一道水簾又砸進水中,日光照耀下銀珠迸濺。

初入鉛丹便有如此強的劍氣。陸臨也暗暗驚嘆。

石劍收回來的時候,上面附著的汙泥不知何時已被洗凈了,被水霧籠罩得晶瑩璀璨,蒼青色的石跡紋絡。

“大師兄,我們該走了。”陳楚朝著陸臨也笑了笑。

陸臨也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好,我們馭劍回去,你乘我的劍,取完劍就不必再走著回去了。”

陳楚搖了搖頭,“大師兄先行回去吧,我想自己走一走,傍晚之前能到天樞城的。”

陸臨也想了想,說道:“也好,陳師弟路上小心,山裏多有野獸出沒。”

陳楚笑了,“那正好試試我這柄石劍的威力。”

陸臨也又深深看了眼這柄石劍,沒有再說什麽,手指撚訣,從指尖釋放出來的真氣與佩劍連接到一起,佩劍懸空浮了起來。

兩只步雲履踩在了劍上,陳楚眼前,一道白色劍光砸開地面,破空而去了。

陳楚也整了整衣冠,拖著石劍轉身走了,陽光照得溪水粼光向日,陳楚朝著身後洗劍山的方向擺了擺手。

視野中拖劍的身影逐漸滾成一個黑點。

午後驕陽刺目。

洗劍山上徹底安靜下來。

【10】

陳楚一個人走的時候速度極快,十裏路一口氣拖著劍跑了回去,石劍在地上拖拖拉拉扯出十裏路的痕跡,尋常弟子取了劍都是當寶貝疙瘩供著,而陳楚取了劍......

來到三千石階下的時候,陳楚稍稍喘了口氣,臉色還是有些緋紅的,畢竟是拖著百斤重的石劍跑了這麽遠。

陳楚將石劍舉起來扛到了肩上,調整了一下姿勢,箭步又沖了上去。

下山的時候他便覺得大師兄的速度實在太慢,但是不好意思催促,現在只剩他一個人,於是速度爆炸起來。

從山底向上望去,只見一道青色身影身背石劍於石階上跳躍,速度奇快,像是縮地成寸一般,兩米多長的石階被陳楚一步躍上去,速度不減,直到一千多個石階走過去時才稍稍慢下來。

路邊的風景飛快閃過去,山景與樹景,白溪與懸泉,紅楓與火菊,各種各樣的都是景色。

陳楚回到天樞城的時候,青搖正在外面等他。

衣帶蹁躚,綹發飄揚,遠山眉繾綣的漾著,似乎等待很久了。

“回來了。”青搖頭也不擡地說道。

陳楚右眼皮使勁跳了下,註意到青搖的手邊有一柄紫色的落雨劍。

不知道是收到了誰的消息,很多弟子都從天樞城裏跑出來,三五成***頭接耳,像是在期待一場大戲。

孟青遠蹲在天樞城的牌匾下捧了把瓜子嗑著,似乎也是看熱鬧的群眾之一。

陳楚淡淡掃了他們一眼,卻不知道正在嗑瓜子的孟青遠嚇得哆嗦了一下,以為這位瘟神知道了是自己搗的鬼,不由得很是心虛。

萬幸,陳楚什麽都不知道。

“青搖師姐,出來吹風啊。”陳楚討論天氣般的語氣,顧左右而言他。

“出來打你的。”青搖簡單粗暴的答道。

陳楚的眼皮子又跳了一跳,周圍的弟子們明顯又多了一圈人,甲課、乙課的都有。

“就不能找個沒人的地方打?”陳楚塌塌著臉皮很是難為情。

唰的一聲,陳楚感覺到額角的碎發被劍氣掃起來,便見到青搖拔劍出來,一一點著周圍的人,“你們,走開。”

落雨劍紫氣縈繞,劍身冰亮,像是一件瑰美的大作。

“嘁,憑什麽要我們走啊?”

“就是,我們出來吹吹風都不可以的嘛?”

“掌教閨女就了不起啊?”

眾弟子們七嘴八舌,磨磨蹭蹭就是不肯離開。

“算了,我和你打。”陳楚無奈攤手。

轟!

陳楚早有提防,歪了歪頭躲過去淩空踢來的一腳,隨後將石劍翻出來抵住落雨劍劍鋒,兩人剎那間攖鋒對峙。

“石頭劍?”

“又偷襲?”

兩人對視了一眼,身後圍觀的弟子們卻是轟然大笑起來,像是見到了什麽大笑話,紛紛指指點點著陳楚的那柄石劍。

【11】

“快看,那是陳楚取的劍!”

“什麽,我沒有看錯吧,這不是插在洗劍山爛泥裏的那塊破石頭嗎?”

“這家夥以後是打算馭石頭降魔衛道嘛,該不會是個傻子。”

青搖聽著這些話,微微蹙了下眉頭,對陳楚說道,“你不要管他們的話,專心跟我打。”

太陽快要下山了,天樞城上方的天穹被渲染成火紅一片,像是一枚巨大的楓葉,似染似天成。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陳楚將石劍抽回來,緊接著落雨劍如毒蛇般穿梭而至,劍勢撕裂空氣直逼命門,陳楚身子一個翻轉,將石劍掄上去,與落雨劍磕到一起。

當啷一聲,石劍上居然有火花迸濺,令青搖神情微微一抿。

落雨劍再突刺,石劍只是防守,上下格擋住對方的攻勢,像是抽不出身反擊。

“再不還手,剪了你。”青搖秀眉稍張,劍意上漲。

陳楚下體一涼,於是石劍收回與對方對劈了一記,錯開身子停了下來。

青搖手上提劍,落雨劍上紫氣彌漫出來,身上金光大盛,雙腳微分,原地爆開一道煙塵,再次掩殺過來。

陳楚握了握石劍,神情平靜地看著來勢洶洶的落雨劍,那是一道金色護體神光撐起的光幕,落雨劍紫氣東來在光幕的中心點刺出來,無懈可擊的殺招。

“看著吧,陳楚這小子連護體神光都不用,放棄了嗎?”

“青搖師姐可是咱們天樞城天賦最高的人,肯定暴打這小子一頓。”

“看他的劍吧,土裏土氣的,也配稱得上是劍?簡直侮辱我們天樞城仙劍的名聲。”

孟青遠冷笑著嗑瓜子,準備待會兒看陳楚如何出醜。

眾人議論紛紛,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噹。

眾弟子下巴掉了一地。

孟青遠手上的瓜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陳楚舉起石劍來,砸在了落雨劍上。

青搖手掌不受控制,落雨劍竟被砸飛了。

叮叮當當的清脆聲滾落在地,華美天成的劍身沾染了幾抹黑灰,看上去狼狽不堪。

青搖的臉上有些發白,甚至難以置信。

嗡的一聲,落雨劍被她擡手召喚回來,劍身一抖將黑灰抖掉。

“再來!”

陳楚聳了聳肩,剛想著這種鴉雀無聲的場面自己應該說點什麽才是,眼前落雨劍卻已經快速逼過來。

陳楚腳掌跺地,朝後退了出去,像是一只斷線的風箏,手上拖著石劍避了落雨劍數十米距離才舉劍砸開它。

靴子在地面上拉出長長的兩道轍印,筆直成線。

“我要出招了。”青搖揮劍砍在陳楚的石劍上,突然神秘的笑起來。

陳楚心裏有些發毛。

緊接著,青搖身子退了出去,落雨劍在掌心翻轉,飛了起來,帶起一片紫色霞光縈繞周身,恍若仙子下凡,周圍的空氣隱隱錚鳴起來,開始有摩擦的動靜。

陳楚不敢大意,舉起石劍來,體表發亮,護體金光在周身籠罩著,這是天樞城獨有的護體法門。

落雨劍脫離了青搖的手心,開始圍繞著她的身體旋轉,劍意嘶鳴,似與天地大道融為一體,伴隨著風聲的紫氣將她的衣裙吹得獵獵作響。

落雨劍飛旋的速度越來越快,像是一股颶風在青搖的身側爆炸,快到肉眼難以捉摸,只能模糊看見一片劍影翻飛,有無數柄劍在交織碰撞。

“天啊,青搖師姐居然已經學會了禦劍術!”

“沒想到青搖師姐的元神之力已經這樣強大了。”

“我沒看錯的話,這劍法有些像掌教真人的扶風九變啊?”

禦劍術,必須到達形意境界並且元神之力足夠去控制自己的劍,才能習得。

扶風九變是掌教的獨門劍法,劍意九重,重重遮天。

陳楚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緊接著,一道恐怖無比的劍氣揮砍了過來。

轟——

陳楚從原地被落雨劍的劍氣推出去數米遠,石劍劈砍格擋住劍氣,緊接著,落雨劍像是從四面八方刺過來,石劍匆忙抵擋,陳楚第一次有些慌了手腳。

落雨劍叮叮當當的磕在石劍上,在上面留下數不清的劍痕,但是若仔細看,會發現,這些劍痕會逐漸的黯淡,最終消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陳楚提著石劍翻騰起身子來,舞劍逼開這些劍氣,耳畔回蕩著嘶啞難聽的金屬交擊聲,像是在打鐵,火星四濺,周遭圍觀的弟子們也是感覺牙齒陣陣發酸。

劍氣越來越強,劍意越來越盛,甚至有一道劍氣直接打破了陳楚的護體金光,在他的手背留下一道血痕。

陳楚右腳猛一踏地,崩起一片煙塵,隨後皮膚表面有金色符文閃過去,從手臂蔓延到石劍上,石劍像是與主人共鳴,使勁顫動起來。

天樞城門前平坦的地面上,砂礫抖動,從平地升起來,不遠處,山野間的楓林落葉也從地上升了起來,空氣扭曲嘶吼,像是感受到某種征召。

青搖臉色凝重起來,她發覺到自己的落雨劍有些不穩了。

砂礫、落葉、空氣朝著石劍席卷過去,像是一條龍在成型,周圍的弟子們都屏住了呼吸,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接著,落雨劍帶著扶風九變的最後一重劍浪,鋪天蓋地朝著陳楚席卷過來。

轟。

陳楚擡起石劍,將龍形的劍氣揮砍出去,擦動風聲隱隱帶起怒吼,像是龍的嘆息,猝不及防的與落雨劍陣碰撞到一起,劇烈爆炸。

巨大的漣漪將陳楚撞飛出去,落地的瞬間又單膝撐住石劍使自己穩了下來。

落雨劍再一次被擊飛出去,掉落在青搖的靴旁。

陳楚撣了撣衣領上的塵土站起來,打量了一圈周圍看呆的師兄弟們,朝青搖拱了拱手,“今日,就到這裏吧。”

血色夕陽照在他的臉上,與蒼藍色的眼瞳對比,妖艷萬分。

青搖低著頭,發絲垂髫,咬著唇嗯了聲。

“師姐,女孩子家,多打理打理自己才是。”走遠的陳楚笑了笑。

青搖小丫頭眼睛裏閃著星光,沒有吭聲。

吱吱啦啦。

陳楚走過孟青遠身邊的時候,低頭看了看他。

孟青遠的臉刷的白了。

“瓜子掉了。”陳楚淡淡說道。

孟青遠的臉色稍有紅潤,“謝......謝謝陳師弟。”

吱吱啦啦。

陳楚拖著石劍進了山門,朝著劍閣的方向走去。

眾弟子都石化,這家夥,居然將寶貝疙瘩就這樣拖在地上帶回去了?

神人也,怪胎也,奇葩也。

吱吱啦啦。

夕陽映著拖劍的身影拉得斜長。

【12】

“......蟲豸無足,蛇能屈曲,蛭能掬蹙,蝸牛能蓄縮,仙人所以見天機,可以坐致萬裏而不馳。是故足行者有所不達,翼飛者有所不至,雲龍風虎,得馭劍之道者也。”

劍閣內,陳楚認真盤膝打坐在大長老身前的蒲團上,仔細體悟馭劍之術,感受頗多。

庭院裏細碎的柳葉被穿堂風卷起,折原拿著掃帚在仔細地灑掃,寂寥無聲。

石劍置於陳楚的身前,上面是滄桑古老的劍痕,像是歷經過無數風雨沖刷。

“十一,現在我已將馭劍之術悉數傳授於你,不日我會外出一趟,不在的時候,你要自己勤加修煉,不可懈怠。”大長老從另外一扇蒲團上站起身來。

“弟子明白。”陳楚拱了拱手道。

“在修行上可有什麽不懂之處?”大長老關切的詢問。

“弟子已經自行領悟了,師父不必擔憂。”陳楚微笑道。

稍後,陳楚又撓了撓頭皮,似乎是有什麽想要說的,支支吾吾。

“說吧,無妨。”大長老揮了揮手。

“弟子想要知道,關於三界經的事情。”陳楚擡眼偷看了看大長老。

“你是說三界經啊?”大長老神情凝聚起來,將視線投向窗外,像是在回憶一件久遠的事情,“三界經乃是我派創教者東始真人的神功,共分為天、地、玄三部,其中天字經是療傷覆命篇,地字經是防身護體篇,玄字經是迎敵破斬篇。

一千年前,東始真人硬是憑借此三界經的功法,與太古鯤鵬大戰五百回合,最終克敵制勝。一戰成名,於是三界經也成了比鯤鵬的雷法還要至高無上的神功。

奈何不久,東始真人觸碰到天境,渡劫飛升後便再無消息,外界有人傳聞東始真人已經飛升西天,踏足更高的領域了,但更多的人認為東始真人是渡劫失敗,當場隕落或者是身受重傷藏身於天樞城的某處山洞坐化了,就連三界經也只殘留玄字經一部,難現往日輝煌了。”

陳楚手上運轉起三界經的玄字功法,看著掌上符文乍現,又問,“那現在我們學的玄字功法便是主攻的一篇了?”

大長老點了點頭。

陳楚垂下頭想了想,被劍翳遮蓋的雙目有些迷茫,“踏足天境,真的這麽危險嗎,就連東始真人這樣的大神通者,也在所難免的會隕落嗎?”

大長老喟嘆,“踏足天境,立地成神,對修道者來說,這是無上的榮耀。自從上古巨神盤古開天辟地以後,諸神身歸混沌,天地間精氣逐漸稀薄,越來越不適合修煉,便再無神祗出現。但凡窺探成神契機的人,最終都要承受上蒼之怒,因為這是逆天行事,天境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陳楚晃頭,“那,我們不去突破天境不就可以了嗎,為何東始真人還要以身涉險?”

“我想是為了追求長生道。一個人的壽元終究有限,要想延續壽命,就要不停的修煉,境界越高,所能增加的壽命也就越多。當你達到最高的境界時,你所能獲得的壽命也是最多的,但是到了那一天,你早已知道自己的壽命終究有限,無論如何最終都會化為一抔塵土,還不如冒險一試,以求長生。”

陳楚半知半解的嗯了聲,小腦袋托著,“那我們這些修道者,和凡人有差別嗎?我們又能活多久呢?”

“在有的時候,我們與凡人無異,但在有些時候,我們卻是凡人所要倚靠的希望與光明,有妖魔出世作祟,我們修道者要挺身而出,有戰火與災難,我們修道者也要義不容辭的去解決。更多的情況下,我們修道者能力要比凡人大,所以身上所背負的責任也就越大。

至於壽元,尋常人能活百歲,修道者則要比他們多活許久,一旦能夠突破一個境界,便可以多出百年的壽命,能到達無極境界的大神通者,可活千年。”

陳楚張大了嘴巴,神情有些興奮的說道,“那我現在快要十一歲了,就已經是天樞城鉛丹境的弟子了,那我豈不是還有兩百多年的時間可以修煉了!”

大長老笑著摸了摸陳楚的腦袋,捋著那撮呆毛,眼底意味深長,“你以後的路,還遠著呢。”

“師父,我還聽折原說,藏經閣有一口東始鐘,每一個新入門的弟子在修道滿一年後,都會去那裏擊響東始鐘,東始鐘的鐘聲越響,證明這名弟子的天賦越高。師父,我也想去試一試。”

大長老搖了搖頭道,“你不許去,東始鐘不是你應該碰的東西,你既然已經被我收為座下第十一弟子,就無需再去驗證你的天賦了,以後安心修煉便是。”

“師父——”陳楚語氣裏帶了小小的討好。

“連為師的話也不肯聽了嗎?”大長老佯作惱怒。

“弟子知道了。”陳楚老實的低下頭去。

“行了,你在此專心練習馭劍之術吧,為師出去一趟。”

大長老輕嘆一口氣,轉身,走出了劍閣,衣袖留香。

【13】

陳楚有些無精打采的將石劍捧起來,沈甸甸的,握劍在掌中隨意一掄,便會有嗡嗡的擦動空氣的響聲。

但是陳楚在心中運轉大長老傳授自己的馭劍口訣時,石劍沒有絲毫反應。

像是睡著了一般。

古樸大方的石劍被他丟到一旁,開始盤膝打坐起來,繼續凝練自己的鉛丹,鉛丹是一枚白金色的小球,內視丹田,會發現鉛丹表面有一層繁覆的紋絡,像是蘊含大道奧義。

當鉛丹由白金色煉成黃金色,便是圓滿了。

陳楚覺得自己不止丹田很奇怪,像是片汪洋大海一般,就連鉛丹似乎也有些貓膩,自己用神識仔細的探查鉛丹時,會發現透過模糊的光芒看過去,裏面似乎也打坐著一個小人,小人自始至終在靜息打坐,一動也不動。

陳楚曾經旁敲側擊的問過青搖,她說這根本不可能,於是陳楚訕訕的說自己是從一本書上看到的,青搖一臉狐疑。

過了一會兒,折原放下掃帚進來了,開始用抹布嫻熟的擦拭桌椅板凳。

陳楚睜開了眼睛,將石劍丟給折原,“幫我裝進肩帶。”

肩帶是陳楚讓折原取了幾匹碎布縫制的,邊緣繡著銀線,布匹上繪著海水雲圖,很是好看。陳楚帶劍出門時往往便會背著石劍,不必再費力扛在肩膀上。

折原將飛過來的石劍用力抱住,踉蹌了幾步,想要站穩,但還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些狼狽。

折原尷尬的朝陳楚露出笑來,“劍太重了,一時沒接住。”

說完,折原將肩帶取來,把石劍插了進去,長短大小剛剛好。

陳楚將大長老的蒲團給折原丟了過去,招了招手,“折原,你坐。”

屋外的日頭照的人有些散漫,黃金色的光芒透過窗戶隙投進來,斷崖那邊的鳥鳴在屋裏能夠清楚地聽到。

折原楞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這是你們修煉的地方,我還是不要隨便坐了。”

陳楚看著折原,眼神清澈而純凈,“坐吧,你知道的,師父不會在意這些,我也不介意。”

折原這才擡起衣袍盤膝坐了下來。

“折原,你做執事有多久了?”陳楚側目看他。

折原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大概有八年了。”

“你為什麽一定要留下來呢?難道打算在天樞城生老病死一輩子嗎?”

折原眼神有些發酸,咬了咬嘴唇,“我喜歡這裏。”

“你是不想回家?”陳楚拿過來折原的右手,擡了擡,“你手上的傷應該與家裏人有關吧?”

折原的右手上有層厚厚的繭子,原本這個年紀應該嬌嫩的手掌卻粗糙的不像話,尤其是掌心處,有一道十字形的疤痕,看上去觸目驚心。

折原將右手掙脫回來,笑容發苦,同樣攤開了左手,手心上也是一道十字形的疤痕。

“陳楚,有時候我覺得,你的心智實在太成熟了,簡直不像個十多歲的孩子。”

“我一直如此。”陳楚說道,“我早就註意到你手上的疤了,只是沒機會問。”

折原摸了摸掌心,很辛苦的擠出一絲笑來,“那都是陳年往事了,不提也罷。”

陳楚再次握過他的手來,小大人般拍了拍手背,“有時候我覺得,你不應該活得這麽卑微。”

折原神情微滯,稍後又看向窗外,目光深沈,“問心無愧就好。”

“之所以東始鐘沒有響,我猜是與你雙手上的傷有關,對吧。”

“難怪大家都說你是個怪胎,現在,我也開始這麽認為了。”

陳楚直勾勾的看著折原,晌久,兩人都笑了起來。

陳楚放回了折原的手背,淡淡一哂,“我覺得,無論過去發生過什麽,現在都要有尊嚴的活。一個人要是卑微久了的話,會擡不起頭來的,這很可怕。”

折原摩挲著掌心,並沒有說話。

“所以,以後我來教你修煉吧,不要因為一口破鐘不響,你就否認了你自己。”陳楚將手伸了過去,指長皙白,有如蔥削,神情肅穆然。

折原看了看這只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起過往種種,終於,使勁點了點頭,“師父。”

折原伸出手與陳楚握到了一起,堅定有力。

陳楚另一只手摸了摸腦袋,格外不好意思,“你這麽叫我,瞬間感覺老了許多。”

折原跟著笑起來。

“好了,徒弟,陪為師吃飯去吧,肚子餓了。”陳楚爽朗地笑道。

“好的,師父。”折原緊接著調侃道。

“哈哈哈。以後還是不要這樣叫了。”

“哈哈哈。教得好就不叫,教不好天天叫。”

日落西天,天樞城西南一隅裏,裊裊炊煙升了起來。

飯堂開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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